羅欽順與學友對陽明學的批判及其時代意涵

Abstract

本文以明代正德(1506-1521)、嘉靖(1522-1566)年間羅欽順及其學友針對陽明學的批判為中心，重建他們的學思歷程與具體行動，澄清其在陽明學萌發以至勃興的過程中對話、糾偏與批判的種種努力，並在此基礎上析論其效果不彰的原因。正德九年(1514)、十年間蔓延兩京的「朱陸異同」之辨，是早期陽明學派面臨的一大危機。弟子王道(1490-1550)轉益於友朋，與來自魏校(1483-1543)及其學友的有力挑戰，一度令王陽明(1472-1529)進退失據，看似錯漏百出的《朱子晚年定論》正是其安撫門人、維護學派的有心之作。隨後學友與弟子頻頻呼應，其中以席書(1461-1527)《鳴冤錄》之作效果最彰。師弟的奔走令陸九淵文字重新流行於世，陽明政治影響的擴大又進一步扭轉了學派的頹勢，魏校等人則因職位遷轉而難以持續跟進批判。在嘉靖九年(1530)陸九淵從祀孔廟之後，其高弟楊簡的文集《慈湖遺書》的流行引發了新一輪論辯。此時魏校已對陸學大有改觀，羅欽順及其學友開始成為批判陽明學派的主力，其論說與行動涵蓋學理、事功與講學多方面。羅欽順撰著的《困知記》可視為此時期從學理上批判陽明學的代表作。《困知記》是羅氏在近二十年間陸續增補而成，期間著重的對話對象、核心議題、自我認同、他人觀感與期待，均隨時間推移和情境變化而產生階段性變動，其核心理念在於以恰當方式辨正與批判陽明學說。而此書面世後被迅速廣泛傳刻的事實，以及時人對嘉靖二十四年(1545)朝廷存問羅欽順之舉的不同解讀，顯示了部分士人對新時代程朱理學領袖與經典讀本的渴求。與此同時，批判者的行動不僅限於學理上的對話。針對陽明事功證成其學術的難題，嘉靖十五年(1536)突發的安南事件提供了重新檢討陽明功業的契機，羅欽順的學友、《困知記》的重要推廣者張岳(1492-1553)與林希元(1482-1567)在此過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。另一方面，作為批判者中少有提揭宗旨、開門納徒的學者，黃佐(1490-1566)貫徹其「博約」宗旨與教法的實踐，亦是對當時陽明學講會風行盛況的回應。本文結論指出，羅欽順及其學友針對陽明其人其學乃至學派各方面的糾偏與補正，實際上多是因利乘便之舉，本質上缺乏對批判對象的統一認識而無法歸於一處。就其思想根源而言，尊崇程朱而排斥獨得是他們藉以批判新學說、新學派的根本，卻也是限制他們建構強有力師承關係與學派的桎梏，缺乏門人弟子持續統一的跟進和揄揚，是其批判意見難以彰顯的重要原因。